爱是冗长回音，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题记

一

    我是从小被外婆带大的孩子，喜欢在不足二十平米的外婆家养鸡鸭旁边种花的小院子里蹦跶，看着外婆刚做好的青团冒出来的热腾腾的烟火味，总感觉世界美好，我早已走遍。

    最喜青团刚出炉表层油亮亮的光泽，儿时的我总爱蹲在灶台旁候着，像一只狡猾的馋猫，总是趁着外婆转身用筷子把青团戳出个洞，看着差不多好了就火速拿着跑去院子里边玩边吃，记得有一次烫着手了，刚做好的葱倩的青团直接掉在水泥地上，外婆也只是笑笑，“你这只馋猫啊，来，外婆看看烫着手没。”看外婆没生气，我也傻乐，嘟嘟嘴，吐吐舌头。

    农村那时还没有空调，山城的夏天炙热，在院子里总会玩得头发和背湿透，外婆总是会等我玩够了傍晚带我去河边坐着啃西瓜看外公钓鱼，我们并肩坐着，风中糅合着艾草的香味，吹过外婆的发丝，外婆也不说话，应该是觉得我玩累了，用蒲扇朝着我扇风。“木先，走咯！今天钓到了好几只鱼，明天给瑶瑶煲鱼汤！”外公冲外婆喊着，喜悦洋溢在脸上，手足舞蹈的，外婆笑着应：“瞧你那样，哪像个大人。”我坐在外公自行车的后座上，靠着外公的背，耳边是外公外婆拌嘴的回音。

    昏黄的灯光下，我咧开嘴笑后面拉得长长的影子。

二

    今年听外婆说是她算命的最后一年了，听到她坦然地说出生与死，生命的尽头快到达时，我有些感慨。在重庆外婆的房子里，处处都能体现着外婆的节俭，前几天剩下的饭菜放到冰箱里，没喝完的水放在茶几上留着浇花 ，菜贵了就少买一点，肉少吃点就不买了， 可是，这样的外婆，却拿钱给我买了一双又一双昂贵的我喜欢的运动鞋， 给我了一个比一个大的红包。小舅给外婆买了个房子，外公走了，她一个人住在空落落的房子里 ，暑假来到外婆家里直到离开重庆，我都在想着外婆会不会孤独，偶尔也会因为这个偷偷的抹眼泪。外婆年龄大了， 腿脚不太方便， 喜欢在家里看电视，也没别的兴趣爱好，也不知道是孤独还是真的喜欢，狗血的电视剧倒是在黑色的电视机上来来回回的播放。

    外婆是荣昌人，回老家时记忆最深刻的莫过于是一碗热腾腾的铺盖面。在暑假待在重庆的某一天晚上，我说：“外婆明天我们一起去附近吃铺盖面吧，今天晚上瞥见商场那边有一家，嘴馋了，好久没吃了。”外婆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六点，天蒙蒙亮的时候就隐隐约约的听到她唤着我起来了，我被子一缩，就又在睡梦里了，我也不知道外婆不会用导航，她一个人大清早趁着清晨的第一抹阳光就往外冲，一站又一站的坐到附近的市集上，一遍遍一次次的询问面馆的店家这附近哪里有铺盖面。可算是找到了，又蹒跚着顺着原路顶着四十度的高温的太阳回来。我也不清楚她到底有没有舍得去吃一碗，给我打包一大碗回来，睡眼还没清晰，鼻子就先闻到了一股香味，那天的面有点坨了，也没有我喜欢的油辣子和醋合在一起的香味，我鼻子一酸，忍着泪水吃完。

三

    外公走后，外婆也没说话的伴了，显得沉寂，不爱说话。我表哥从南岸区过来看我，准备带我去玩，我猜他应该不知道外婆前几个月算命这件事，马马虎虎得问着：“外婆去算命那事，知道吗，说今年最后一年了。”“算命不准，哪吒都说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嘛。”他笑着说，眼眶却红了。表哥十九岁，从来不轻易掉眼泪的男子汉突然望着我哭。

    外婆就坐在一根板凳上笑了笑，说：“你哭啥哭，迟早都有这一天。”我知道外婆不只安慰我们，也在安慰自己。

    表哥擦干眼泪，脑子也不知道想什么，紧紧地望着远方的山，他缓缓开口道：“咱俩去南山吧，南山老居洞寺庙给外婆祈福，听说比较灵。”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出发去南山前一天晚上，外婆突然打开了话匣子，我和外婆聊了很久，外婆从来不熬夜的人，居然一熬夜就是和我聊天到三点钟，自作多情点，她应该舍不得我吧，我后天就离开重庆了。或许是我年龄太小了，接受不了生死离别，我害怕去面对人总会离开的这个道理，我听着外婆的唠唠叨叨，希望外婆能再说更多的话。从我和我母亲青春期与更年期不对付的关系聊到某某亲戚女儿被男人毁了一生的八卦，一看时间三点钟了，我说：“婆，睡了吧。”外婆帮我掩了掩被子，缓缓合上了眼睛，我倒是没睡着，辗转反侧地回忆着和外婆相处的点点滴滴。

    第二天六点天还蒙蒙亮，我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和我哥还有他的朋友一起出发了，我的心跳或许是因为失眠砰砰砰的跳个不停，到了目的地下车爬山，清新的空气居然让一夜没睡的我清醒了几分。 我体力不好，体测跑完都要躺在地上喘气，但是那天上楼梯下坡爬山，我走的每一步都坚定有力。终于到了寺庙门口，领香许愿一系列流程，我脑子都清醒了一大半。我站在佛像的面前，拿着抽到的签，虔诚地闭上眼睛许愿，最后磕了三个响头。现在回想起来，为了外婆也是值得了，我还挺勇敢的，因为也不知道是不是灵验了， 外婆真的没有离开，那张薄薄的上上签让我外婆顺利的渡了这一劫，很幸运，但是更多的是庆幸，最爱的外婆还在身边。过后母亲知道了这件事，拿来给外婆唠嗑，外婆突然沉默了，我听到了她抹泪的声音。

    想到曾经的那首诗：

  “我是被外婆带大的，隔着屏幕，她总给我反反复复念叨我儿时的事情：

    春天,背着小背篓去采茶；

    夏天,跑到溪水边捉螃蟹；

    秋天,蹲在树底下捡柿子；

    冬天,依偎在火塘旁烤火。

    从蹒跚学步讲到步履蹒跚，

    直到矍铄的光亮，

    完全消失于眼底。

    挂断后,在相思的深夜辗转难眠，

    她不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个先来。”

    我的外婆也是，喜欢吃饭的时候和我唠起小时候的事情，她记忆力不好，却一遍遍的重复着那些对我而言已经模糊不清的记忆，我喜欢吃的，我喜欢穿的，我喜欢看的，都牢牢刻在她的心上了。

    我只是向你索取一片白云，你却径直将整个春天塞我满怀，我想，约莫不是岁月偷偷在你脸上雕刻纹路，而是我扰乱了你的芳华。我向你走的每一步，都有回响。

——后记

本文荣获第八届“文轩杯文学之星”征文活动（四川赛区）

暨第八届“文轩杯文学之星”（中学组）二等奖  

作者：周子涵

指导老师：范娴皓